【法律服务专刊】
    位于江苏境内的石梁河水库，近年来多次发生特大污染事故，给库区靠养殖为生的渔民造成重大损失。渔民们逆流而上，查找到污染源是山东一家造纸厂和一家化工厂。但对方死不认账。在行政手段难以奏效的情况下，渔民们愤然拿起法律武器，而法律最终给了渔民们一个满意的答案。 
本报记者郭宏鹏
本报通讯员张文定
    近日，记者来到江苏省连云港中级法院，获悉石梁河水库特大渔业污染一案已进入强制执行阶段。渔民们各家各户凑齐了执行费，正盼望着判决书兑现成人民币。2002年4月16日，江苏省高级人民法院经公开审理并当庭宣判：维持江苏省连云港市中级法院的一审判决，即：被告山东省金沂蒙纸业有限公司和临沭县化工总厂连带赔偿谢印立等97户渔民经济损失560．4万元，并立即停止类似侵害。 
                              为脱贫，库区移民搞养殖 
    在江苏、山东两省的赣榆、东海、临沭三县交界处，有一片水域辽阔的人工湖。当你临湖远眺，一望无际的湖面上，渔帆点点，晚风漪涟，好一派渔舟唱晚的水乡景色。 
    这就是江苏省境内最大的一座人工水库———石梁河水库。石梁河水库于1958年按照我国水利部淮河水利委员会制订的《沂沭河流域规划报告》的要求开始兴建，至1960年峻工，1964年验收蓄水。水库位于作为沂蒙山区主要泄洪道的新沭河下游，接纳新沭河的全部河水。其库容为5．31亿立方米，水库最大面积39．4平方公里。石梁河水库除担负着陇海铁路东段和鲁南、苏北的防洪任务外，同时为周边地区提供农田灌溉、渔业养殖和城市工业、生活用水。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与人民生活息息相关的生命湖，1985年后，由于库区上游工业废水不断排入石梁河水库，污染逐年加重。到二十世纪90年代中期，鱼类日渐减少，80年代年产近300吨的珍稀鱼类———银鱼已濒临绝迹。更为严重的是，居民饮用水也成了问题。1995年，国务院在连云港市召开了淮河流域水污染防治现场会，淮河流域的江苏、山东、河南、安徽四省大规模治污工作开始启动，特别是1997年实施淮河流域限期治理后，石梁河水库的水质才开始好转。 
    东海县石梁河村村长谢春香介绍说：“我们村大多是库区移民，人多地少，每人才合三分多地，粮食基本能解决，但花钱问题没法解决。村民们决定朝水库里面发展。1998年，谢印立等农民率先在水库投资进行规模网箱养殖，带动了周边上百农户相继用网箱规模放养。市、县地方政府也顺应农村经济发展的需要，作出了关于‘利用石梁河水库发展网箱养鱼，并免收渔业资源增值保护费五年’的决定。自此以后，库区水域的网箱养殖得到了迅速发展。到了1999年，出现了蓬勃发展的局面。” 
                              遭污染，血本无归直喊冤 
    正当渔民们沉浸在即将丰收的喜悦之中时，1999年7月9日，突然从石梁河水库上游涌入了大量工业污水，致使水库养殖水域300多只网箱内所养的鱼全部死亡，造成直接经济损失60余万元。9月11日，又一场更大的灾难来临。水库再次遭到工业污水的污染，造成1420只网箱内所养的鱼全部死亡，直接经济损失290．8万元。 
    事故发生后，连云港渔政管理站立即派人调查。调查组沿着上游水面的白色泡沫追踪，发现黑褐色的新沭河水冲出新沭河泄洪闸正潮水般地泄入石梁河水库．．．．．． 
    库区的渔民们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他们自发地拉着死鱼到上游污染源所在的当地政府上访，要求向新沭河排放工业废水的企业赔偿损失。可他们得到的几乎是一致的答复：我们这里的企业1997年已实现达标排放，水库死鱼与我们无关，今后政府保证监督有关企业不再向下游排放未经净化处理的工业废水，并请渔民们放心。渔民们听信了上游有关政府的承诺，在养殖水域再次设网放养。不料，2000年6月28日，悲剧再次重演！养殖水域的1310只网箱在养鱼顷刻间又一次全部死光。 
    国家农业部获悉这两起特大渔业污染事故后极为重视，由农业部渔业局委派对渔业污染事故具有甲级技术鉴定资格的黄渤海区渔业环境监测站，依据环境保护法、水污染防治法、渔业法等法律法规，对这两起特大水污染事故进行了全面勘查。勘查人员以新沭河进入石梁河水库处的大兴桥为起点，溯河而上，进行污染源调查。现场勘验和访察的结果表明，石梁河水库的污水主要来自新沭河上游的山东省金沂蒙纸业有限公司和临沭县化工总厂。鉴定人据此出具了《渔业污染事故调查报告》和《渔业污染事故评估报告》。 
    该报告称，石梁河水库养殖鱼类死亡，是由大官庄泄洪闸内蓄存大量严重超标污水向下游水库泄洪时引起。沭河上游无大的污染源，水质状况良好，可以排除沐河上游污染的可能性。入大官庄泄洪闸内的污水主要来自牛腿沟，而向牛腿沟排放污水的工厂主要有临沭造纸厂（金沂蒙前身）、临沭化工总厂和上游几家工厂。而牛腿沟上游水质良好，可以排除牛腿沟上游工厂污染的可能性。临沭造纸厂所排放的污水中CODcr和SS超标，临沭化工总厂的CODcr超标。 
    渔民们据此报告作出的结论，多次到山东省临沭县、临沂市政府上访，还向山东省政府和国家环保局反映情况，要求解决损害赔偿问题。今年3月，出席全国人大九届四次会议的江苏省32名人大代表就此问题联名提案要求有关部门尽快解决。国家环保局和全国人大环境保护委员会先后多次来连云港调查考察，可是问题始终没有得到解决。 
                              讨公道，渔民集体上公堂 
    事故原因查清了，责任也明确了，但是山东的这两家企业就是不认账。在行政手段无法解决损害赔偿的情况下，97户库区移民联名于2001年3月10日向连云港市中级法院提起诉讼。请求法院判令临沭金沂蒙纸业有限公司和临沭化工总厂赔偿网箱养鱼损失560．4万元并判令两被告停止侵害。 
    二被告答辩称，石梁河水库属于跨省辖区的水利工程，应当依据水污染防治法实施细则第七条规定的水体保护区的划分权限，由两省的上级主管部门对石梁河水库的水体功能进行划分。江苏省政府及连云港市政府单方将跨省水体确定为三类水体，认定具有渔业功能，属于越权行为。97户渔民在不适宜养殖的水域进行养殖行为不合法，不应受到法律保护。 
    金沂蒙纸业有限公司答辩称，我公司根据国家和地方政府的要求和部署，已于1995年投资1000多万元上了治污设备，1997年通过国家验收。山东省环保局专门为我们颁发了合格证书，几年来我们的工业废水一直是达标排放，市、县环保部门和淮河流域水资源环境保护检测部门定期抽样的化验结果可以证实。因此，我公司无过错。临沭化工总厂的答辩理由与之基本相同。 
    二被告认为，根据水的流向，他们的工业污水的确是排入了新沭河，但国家并没有禁止性的规定，达标的废水不能排入具有抗洪排涝功能的新沭河。再说，新沭河流经两省三市九个县区，沿河两岸有60多家企业都向新沭河排放工业废水，把综合流域污染强加给某一两个企业显然是不公平的。 
                              怒索赔，剑拔弩张不相让 
    关于石梁河水库是否具有渔业功能问题，被告方认为，石梁河水库仅有调洪、蓄洪、泄洪和农灌的功能；而原告方则认为，石梁河水库具有渔业功能。 
    原告代理人向法庭提交了江苏省人民政府1995年93号文《关于江苏省地面水环境功能类别划分的批复》和连政发1999年107号《关于调整连云港市地面水域功能类别划分的通知》，证明石梁河水库具有养殖功能，库区移民从事养殖活动是合法的。对此，被告认为，石梁河水库属于跨省、跨区域的水域，水质的划分应该与上游地区划分的标准一致，两个地区应该共同协商，单方作出的水质功能划分不能作为本案的定案依据。被告代理人又出示了石梁河水库管理处关于“在养殖户承诺遵守国家法律、风险自负的情况下，同意其在1997年至2000年三年时间用水库水面试点养鱼”的材料，以此来证明水库不是专业的养鱼区。原告代理人反驳说，“这个协议并不能证明水库不能养鱼，‘试点’说明养鱼是经过批准的合法养鱼，‘风险自负’是说鱼生病或被水冲走，政府和水库不承担风险责任，而不是说别人对他的鱼造成损害也不承担侵害责任。既然是三类水体，具有养殖功能，东海县政府又于1996年发文鼓励当地的农民在水库中发展养殖业，免收渔业资源增殖保护费5年，还向各网箱养殖户颁发了《养殖使用证》，这就说明渔民们的养殖行为是合法的。” 
    法院审理认为，地面水域功能区划与水体保护区的内涵不尽一致，对地面水域的功能划分应当执行地面水环境质量标准的有关规定。因此，江苏省政府及连云港市政府的两份文件可以作为本案的定案依据。 
    为了说明水库内鱼类死亡与被告排污行为存在直接因果关系，原告向法庭提交了有关调查笔录、鉴定报告、损失评估报告、公证书、录像等证据，并请求法庭传唤连云港市环保局工作人员、农业部渔业环境监测中心黄渤海区监测站专家出庭作证。 
    “石梁河水库这几次污染发生后，连云港市环保局调查组到现场调查，录下了二被告向牛腿沟排放超标污水，以及1999年、2000年两次污染发生后鱼类死亡的现场情况。在调查中我们看到了，被告在这个排污明渠下面有一个直径1米的暗管在偷排污水。”连云港市环保局魏善涛指着录像资料说。 
    “按照规定，你的行政执法区应该是在连云港市内，到临沭县内调查有没有跟当地环保部门进行沟通、协商或者取得他们的协助？”被告问证人。证人直截了当地回答，“我不是到临沭县去执法，是去调查。我们环保局有责任追溯上游的污染源。” 
    接着，原告向法庭提交了一份地图，说明二被告与石梁河水库的地理位置关系和被告的污水流向。原告方又出示了东海县环境监测站1999年9月、2000年6月石梁河水库遭受污染并造成水库网箱在养鱼死亡的检测报告；石梁河上游的大兴桥水文站提供的在事故发生时，石梁河南涵洞、新沭河闸向石梁河水库排污泄流的证明；1999年第9期淮河流域省界水体环境质量通报，说明1999年9月被告金沂蒙纸业有限公司排污超标以及国家农业部黄渤海区渔业环境监测站对这两起渔业污染事故的鉴定报告。上述大量证据证明被告排放的大量污水进入了原告的养殖水域与原告鱼的死亡存在直接的因果关系。 
    被告金沂蒙纸业有限公司代理人就其排污是否与污染事故死鱼有因果关系问题，提交了山东省治理峻工项目验收合格证、临沂市政府关于对水污染防治单位的通报以及山东省临沭河流域管理处关于石梁河水库污染问题的报告等11份书证，证明金沂蒙纸业有限公司工业废水是达标排放。即使超标排放，仅其一家的污水也不能造成石梁河水库的水面污染。 
    由于被告提供的当地有关单位确认其为排污合格企业、其于1997年即实现达标排放经净化处理的工业废水等证据材料，无法与权威鉴定机构的鉴定和污染事故损失评估报告抗辩，法院认为，国家和地方规定的污染排放标准，只是环保部门进行环境管理的依据，并不是确定污染单位是否承担民事责任的界限。只要排污行为与损害后果之间存在因果关系，均应当承担相应责任。二被告均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网箱鱼的死亡是因其他企业排污及大官庄泄洪所致，而在环境污染这类实行举证责任倒置的案件中，负举证责任的被告方如举证不能则将承担可能败诉的后果。 
                              高代价，求发展不忘环保 
    因为原、被告双方意见截然分歧，被告方不同意调解。2001年底，江苏省连云港市中级法院依法判决二被告赔偿97户原告网箱养鱼损失560．4万元。二被告不服，上诉于江苏省高级法院。2002年4月，江苏省高级法院驳回上诉，维持了一审判决。 
    本案中，山东金沂蒙纸业有限公司和临沭化工总厂付出的代价是沉重的。忽视治污，或表面上治污，事实上排污，早晚会受到法律的制裁。石梁河水库特大水污染案再一次给有关单位敲了警钟。 
    多少年来，库区沿岸喝着石梁河水长大的一代又一代，怎么也不会忘记过去那清澈见底、甘甜可人的沂蒙河水。可是由于上游工业污染，已经使这一切成为过去。像石梁河水库这样一座人工水库，水体自净能力弱，水质极易恶化。一旦新沭河泄洪闸把不住关，水库自身将无力化解污染带给一个水域的不良影响。 
    因此，专家建议，石梁河水库治污，必须走综合治理的路子。不仅水利、环保部门要协调一致，而且省与省之间、上游与下游之间更要并肩作战。不仅工业要治污，而且生活污染、农业污染同样要治理。 
    如果水库上游的沿河市县都能把自己当下游，不再以邻为壑，不把别人当“下水道”，那么河水就不会污染那么严重，损失就可以避免，许多问题处理起来就容易多。为了使江河湖海清水长流，还我们一个清澈朗润的生存空间，重视环保，依法治污，任重而道远。